௨-3

在那一片亮金色与沉黑色交织的迷茫中,他看见了一个微笑——那是谁的笑容?那样纯洁,那样甜美,那样温暖——那笑容完全地向他绽放,只为他绽放。他伸出手,向温暖的笑容靠近,他触摸到了……他触摸到了微笑的彼端。
渐渐地,两团激战的光芒消退了下去,重新埋入苍不语的胸膛里。睁开双眼,他看见了迷梦中的微笑。
“逐光……”第一次,他叫出了她的名字。曾经,对她的存在他并没有用心去听、去记。此刻,他的心中却紧握着她的名字,紧得痛心。
虽然精力耗尽,她仍用心向他扯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,“你……还好吧?”
他手一扬,燃起点点烛光。迎着烛火低头扫视身下的她——残破不堪的衣衫显出道道血痕,可她的手和身体仍紧紧攀着他的双臂,不让他伤害到他自己。从肢体的契合处,他可以明显感到她的精力已接近底线,就连躯体也变得僵硬,恰如石头的硬度。都到了这种时候,她竟还问他“还好吧”,她真是没有感觉的石头吗?
“苍不……语……”她气若游丝,身体渐趋僵硬的感觉一再提醒着她自己的状态到底有多糟。
“别说话。”这句话他好像说过,似乎也是在他伤了她之后。
她艰难地抬起手臂,拉了拉他的衣袂,“现在的我……是不是很……丑?”
她真的是妖精?都到了这种时刻,她居然会问出美丑之类的问题。他打横将她抱进卧室内的竹床上,随便丢出一句:“你还和从前一样漂亮。”虽然此刻的她全身僵硬,皮肤也已泛起隐隐的青色。“真的?”嘴上置疑,她的唇角却已弯成一道弧线,美美地勾去他所有的魂魄。
不再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,他随她一起躺在了竹榻上,将她的手埋进掌心里,借由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无限的生命力。
“你不毁灭……我了?”她喃喃,纯粹靠意志力支撑。
他沉默地合上眼,惟有彼此掌心不断上升的温度替代了他所有的回答。
当清晨第一缕朝阳透过竹窗斜斜地洒到竹楼内,床上的逐光缓缓地睁开了双眼。一如往常,她想起身去迎接鸟儿的歌唱,只是身体不听使唤,一点也不由她的脑袋做主,僵硬地停在床上一动不动。
从心房里冒出的恐惧像一根针狠狠地扎着她所有的感觉细胞,连带着她的泪腺澎湃出止不住的水滴。那一颗颗晶莹的泪水滑出她的眼眶,转瞬间变成了一块块青黑色的小石头落在了枕边。几乎是直觉反应,她喊出了心中惟一的依靠——
“苍不语——苍不语……”
伴着一阵微风,他反翦着双手来到了她跟前,默默地凝视着床上泪眼婆娑的她,稍后他坐到了她床边。
她抽抽噎噎地哭诉了起来:“苍不语,我是不是变成石头了?为什么动都动不了?”
“你会好的。”他不愿再多说。伸出手,他捧起了她脸颊边的泪水,那泪珠似有自己的意识,跟着他的手掌停在了空中。随着他大手一挥,泪珠在空中翩翩起舞。
逐光完全被眼前的奇观吸引住了目光,看着看着不觉轻笑出声。她的笑容占据了他所有的视线,这才发现,他早在不知不觉中就爱上了她的笑颜,逃都逃不开。
他收回起舞的泪珠,凝望着她的黑眸静静地开了口:“你不怕我?”
“你对我那么好,收留我,为我建了这座竹楼,现在还逗我笑,我为什么要怕你?”她的眼,真诚可贵。
对她的回答,他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。“我差点毁灭了你。”
“可我现在还躺在这儿啊!”她眨着大眼睛,怔怔地注视着他金色的眼眸。
在她纯洁的眼中,他找到了存在感。伸出掌,他握住了她有些僵硬的手——无语凝咽。
“苍不语,你昨天晚上是怎么了?”重回安全的怀抱,逐光的话又多了起来,“好像有两个你……我是说,你的体内好像有两个完全相反的你在打架……我到底在说些什么啊?”
“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。”对着这样一个拼了性命保护他的石头妖精,苍不语竟有了想说些什么的冲动。“我的体内的确有两个完全相反的我——一个是神,一个是魔。一个是金色的,另一个是黑色的。”
逐光一口气提了上来,“你是半神半魔……”
“怪物!我是半神半魔的怪物。”他接着她的话说了下去,不带丝毫的感情。
“才不是呢!”她嘴一撇,认真纠正他的措辞,“你才不是怪物呢!你就是你,你是半神半魔的苍不语。”
他微微一愣,没想到有一天“半神半魔”也可以不用来修饰“怪物”。“你想知道半神半魔的苍不语的由来吗?”“半神半魔的苍不语”——说出这话没有想象中来得艰难!
她点了点头,“我听说神与魔的孩子拥有超强大的法力,可是数万年来没有任何一对神与魔能结合,自然也不知道这个传言是真是假。不过在你身上,我发现这个传言是真的。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父母是怎么相爱的,一个是神一个是魔,这样的彼此可以结合在一起,简直太伟大……”她的话还没说完,就感觉从他身上散发出冷冽的气息,那刺骨的寒冷冻伤了她的身。她小心翼翼地瞧着他,“你怎么了?”
“他们不是因为相爱而结合,而是因为欺骗而相交。”他别过脸去不看她,“我的父亲是神,而我的母亲位居众魔之首,她用全部的魔力封住了自己的魔性,伪装成一个低等的神来到了我父亲的身边。父亲爱上了她,娶她为妻。不久后母亲生下了我,生产让她消耗了许多精力,她再没有多余的力量封住自己的魔性。父亲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是魔,整个神界为之哗然。就像所有正义与邪恶的对峙,这一切终究逃不过一场神与魔的较量。”
见他停了下来,她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,“结果呢?你的父亲、母亲逃出神界,从此过着与世隔绝的快乐生活?”
他扫视了她一眼,微合着眼睑沉声说道:“我的父亲用他手中的剑……那柄神剑亲自斩伤了我母亲,然后是众神合力将她推入了罪恶的深渊——这就是所有的一切!”
她圆睁着眼,半晌说不出一个字。她想过所有可能的发生,惟独没想到真实的情况竟是如此的残酷。“你恨你父亲吗?毕竟是他伤了你母亲啊!”
他摇头,毫无犹豫。“怪只能怪我母亲太愚蠢,竟妄想让一个自认为高尚的神爱上他们所鄙夷不屑的魔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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